本文转自:新民晚报

荪步

意大利威尼托大区欢度春节活动的前一天,我在帕多瓦的理性宫认识了瑞拉,一个米兰的策展人。

瑞拉六十多岁,时尚的棕色锅盖头,高鼻梁,深眼窝,一身雪花呢长款翻领大衣。打招呼后,她便笔直地站在人群外,再不给人眼神接触的机会。我感到一种傲慢和冷漠,便不去理会她了。

晚上同华裔策展人朱莉和她的助手莎伦,还有瑞拉一起用中餐。瑞拉的筷子功夫让我小小诧异了一下,更诧异的是她想跟我聊天了。她不会英文,但在巴黎住过几年,问我可不可以讲法语。离开威尼斯后遇见的意大利人都不讲英文。我法语不通,意大利语仅限你好、谢谢、再见这几个可怜的词。瑞拉只好断断续续地通过朱莉和莎伦告诉我,她喜欢中国菜,抱歉意大利的早餐很可怜,等等。

外面下起了雨,石头城帕多瓦躺在二月地中海的喁喁细语里。异国的夜,即便在人群里也还是寂寞。我到廊下眺望夜景时瑞拉走来比划着讲了一串话,我想象她在说什么东西飘起来,其实人家是问我要不要用伞。

夜里宿在赛尔果的乡间小屋。打开房门同瑞拉告别,她却挽住我一直提朱莉。我尝试告诉她我知道明天见面的事,她置若罔闻,非要一点一刻地把时间拨给我看。

第二天一早到厨房,瑞拉问我要咖啡还是茶。为免误会,我只说了咖啡一词,瑞拉却认真翻起了那些红茶、绿茶,居然还有黄茶……

早餐后步行去寻朱莉。雨中的赛尔果十分萧索。天空一团灰,四望都是残冬的平畴。一条水渠携着萎黄和新绿直铺到天边。几只白色水鸟在觅食。瑞拉不时指着什么给我看。走走停停来到同朱莉约好的咖啡馆。从这时起,瑞拉露出了米兰人勤奋著称的本性,先是捧着本地报纸同朱莉谈工作,去超市买菜接着谈,到了朱莉家做饭吃饭仍在谈。

下午,朱莉的“百福书法篆刻展”在800岁的理性宫开幕。对于视历史建筑如性命的意大利人而言,哪怕在老建筑上钉颗钉子都会触犯法律。在瑞拉的帮助下,朱莉用理性宫号称欧洲最大的无支撑屋顶做了大型悬挂式展览。来自欧洲文艺复兴发源地的500多幅15世纪的乔托派壁画与古老汉字“福”直接对话。中国驻米兰总领馆、帕多瓦市府和民众的反映都很积极。朱莉兴奋地拉着瑞拉说个不停。

第二天瑞拉要回米兰。出于友好,我给她提了下行李,莎伦告诉我她不喜欢人帮忙。我听了毫不内疚。朱莉告诉我,瑞拉希望我能学意大利语,好邀我去米兰做客。瑞拉的盛情让我感动,但是抱歉,我可能做不到哦。莎伦提议换瑞拉学中文。瑞拉的表情像是吃了黄连。大家都要笑翻了。

车子发动了。“再见,瑞拉!”我冲瑞拉挥手。莎伦很吃惊:“瑞拉,谁是瑞拉?她明明是雷达啊!”天,雷达的名字在耳边响了两天了!我一直以为她叫瑞拉。